郁青

2019年9月11日

淋雨站着是件很苦的事,尤其是在不能动的情况下。

就比如现在。

不知道又是谁想出的主意,拉着还在军训,几乎累成狗的大一新生——我们——去参加特别主题团日活动拍摄。彩排恰好赶上雨天,我们便只好淋雨。

这倒还是其次,毕竟有帽子,雨也不算大。但要求站军姿一两小时不能动,就简直是变态了。

我只好不停变换身体重心以求轻松一些,而无处安放的思绪则飞得拽都拽不回来。自然,在这种情况下,我又想到你了。

雨声很熟悉,像脚步声一样。


我从宿舍楼往教室跑,焦急地希望门还没有关。

能把晚上需要补的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忘在教室里,这种没出息的事,除了我也没人能做出来了。

万幸,灯还亮着。

太过急迫而来不及打伞。在夏雨滂沱的夜晚里,即使是一小段路,也足以把我淋湿。

走廊里有一串湿答答脏兮兮的脚印,像被怪物光临过。

你就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伞,看着里面,大概是在等人。

我不是很惊讶,因为知道每天放学都会有几个人再多留一会.,学习。不过刚开学就这么拼,令我无所适从,只有离他们远一些。

我是不跟他们说话的,除非是不得不说。倒不是自诩清高,只是处不来,感觉太难受。说白了就是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”,话不投机半句多,没什么可说的。

下意识就想等他们走了再进去,但又想起他们走了我也进不去了。在原地纠结半天,骂人的心都有,最后还是过去了。

应该是听见脚步声了吧,你看过来了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组织好的话消失的一干二净。难以在陌生人面前开口,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。我简直想扭头就走,逃离这快要凝固了的气氛。

只是我不能。如果不进去,明天就会因为没有完成作业而遭到一顿狠批。

我又往前走了几步。老实说,之后我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,脑子一片空白,似乎说话的时候它离开了我,到别的地方去了。

大概我只是说了句“麻烦让我进去一下,谢谢。”然后进门,拿作业,再出来。估计声音也很小,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奇怪。

等我把脑子找回来,已经是站在教室外了。

我抖着手里的雨伞,假装只是想甩干净伞上的水,却忘了等会儿出门伞还是要沾水的。人总是在某些场合无意识地做出一些蠢事,还自以为很高明。

人都出来了。明明不会被注意到,我却还是觉得他们会看过来,眼神会很奇怪,会窃窃私语,会笑。于是我往角落里一缩再缩,让自己尽量显得不起眼。

你和他们一起走了。我看着他们走远,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。多奇怪啊,我现在的行为怎样看都不是一个“正常人”。

明明可以出来就走,却偏要等到没人,我其实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。

胆小鬼。

我拎着伞慢慢走出去,居然看见你站在门口,摆弄着手里的伞,好像是伞坏了。

有点像是惊雷,震的我不知所措,不知道该如何走过去,不知道该怎么出去,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话。真是恶劣的人啊,心中看得见的地方是惊,看不见的地方居然有喜。

你似乎是要直接冲进雨里去了。脚先了脑子一步,想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,你看过来了。

我几乎是僵硬着走过去的,停是不可能停下了,我只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,让我再想想,想想该说什么。

我一直感觉自己挺矛盾的,白长了一颗间歇性乐于助人的心,只可惜是个哑巴。

该怎么开口?“你好”?太尴尬了吧;“你怎么不回去,伞坏了吗?”,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,万一人家不想说呢。

又要怎么说下去?“一起走吧”?是不是太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了,又不熟;“要不要用我的伞”?这个还好吧……

我还没来得及想出来。叮咚!时间到!你就在我面前看着我,而我却不知所措。我那个样子一定很可笑吧。拿着把湿伞,一言不发,愣愣的看着你。可能还有点可怕。

到最后居然还是你先开了口,问我能不能搭我的伞,一起走。

当然可以啊,我这么想了,没说出来,只憋出一句“嗯”。看看这是什么反应!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,简直想落荒而逃。

已经很晚了,再加上宿舍楼有门禁,所以学校里基本没人。雨比来时小,果然是阵雨,有一阵没一阵的,来的快去的也快。伞几乎要派不上用场,我紧张的整个人都僵硬了,紧紧的捏着伞,尽量保持伞的中立,不向我这边偏移——这不太容易,尤其是紧张的时候,毕竟拿伞的是我。

都说人神经紧绷的时候会很难察觉身边细微的变化,亲身体验过才知道原来这是可以因人而异的。雨明明不算大,在我耳中却犹如夏日里最躁的雷雨,每滴雨敲上水坑都如鼓槌击鼓面。

握着伞柄的手有些湿滑,不知道是水汽还是汗。从教学楼到宿舍楼的路程很短,毕竟是高中校园,能有多大?

我却走成了天梯。

即使是我有好感 有交个朋友欲望的人,也不可能让我变了性格自来熟地聊起来。而沉默的两个人的路,总是很煎熬。

你没我想像之中的那么外向,居然也跟我一样一言不发。当然了,也可能是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,以至于连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
胡思乱想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,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宿舍门口了。

收伞时我都还在想,我们大概不会成为朋友。你很优秀,优秀到跟我无话可说。我不知道你的沉默是因为尴尬,因为没有共同语言,还是你只是不想跟我说话而已。

不过回头的时候看到你还在,我就不想再想了。是逃避也是放任,就当没有这种思虑。

至少你还看的见我。

光固然还是黑的,笼子却不再隐形了。


 记忆清晰又模糊。

清晰的是那晚昏黄的灯光,瓢泼的雷雨和你;模糊的是我的想法。那份忘在教室里的作业,是有意还是无意,现在已经无法求证。

答案或许很简单,只是潜意识在作怪,自作主张留下了它,而我不想承认罢了。

雨变小了,趋于停止,活动也接近尾声了。我简直长舒一口气,想着终于能动动了。

台阶上面有两个女生共用一把伞,不知在说笑些什么。

我忽然有些迷茫。

你那晚为什么没有和别人共用一把伞离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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